原標題：有了孩子之后

流沙

陽光下，綠蔭如蓋的香樟下，一個媽媽用電動車一前一后載著兩個背著書包的孩子。

這個媽媽遇到了幸福的“麻煩”，坐在前面的孩子把半個包子塞到了媽媽的嘴里，問：“媽媽，好不好吃？”坐在后座上的孩子見了，也硬生生把已在嘴巴里的半個包子取出來，一手抱著媽媽的腰，一手把包子遞到媽媽的嘴邊，喊：“媽媽，你也嘗嘗。”

綠燈亮起，后面車子在叫，人也在叫。媽媽得走了，但后面的孩子不答應，非要讓媽媽嘗了包子再走。媽媽開始生氣，我站在旁邊發(fā)笑。我想她不是真的生氣。果然，她看到我善意的笑容后，也笑了，轉過頭來，說：“這孩子一根筋?！?/p>

“一根筋”在我們這地方意思是固執(zhí)、倔強。而她所說的“一根筋”，還有滿足、幸福的意味，或許還帶著炫耀。

老舍在《有了小孩以后》一文里說：在沒有小孩的時候，一個人的世界還是未曾發(fā)現(xiàn)美洲的時候的。小孩是哥倫布，把人帶到新大陸去。

我想起父親第一次品嘗酸奶的故事，令人莞爾。兒子小時候住在農(nóng)村，他喜歡喝酸奶，有一瓶喝了一半放在桌上，一生節(jié)儉的父親覺得扔了可惜，就去喝這剩下的半瓶酸奶。第一口，就見父親的表情僵在那里，不敢再喝第二口，漱了口后，連說：“小坤真的太厲害了，這么難吃的酸奶都能喝下！”我們哈哈大笑。后來，父親就能喝酸奶了，有時候他還會到集市上去買。

老舍說，家庭之累，大半由兒女造成。但有了孩子的世界，會讓許多原來無視的東西有了意義，也會讓人的性情發(fā)生微妙的變化。

小時候，村里有戶人家生了五個兒子，住在一間破房子里。他們之間經(jīng)常爭吵或者打架，有時候從破房子里一直打到門前的泥地里。打架的時候，他們的父親就坐在堂屋里喝酒。他自顧自喝著酒，看著兒子們?yōu)榱艘稽c雞毛蒜皮的事情在外面打得不亦樂乎，場面快要“失控”的時候，他就會突然站起來，大喝一聲：“還不住手！”這個分寸掌握得爐火純青，就像開關一樣，打成一團的兒子們就像斷電的機器一樣，立馬停下來。

他們的父親是一個性情暴躁的人，與鄰舍關系多有不睦，鄰居們斷然不敢與他有什么爭論。有一年為了工分問題，他與生產(chǎn)隊長扭打在泥田里。但我一直認為他不是一個壞人，是那些年捉襟見肘的艱難生活讓他變得這樣，他爭工分，爭自留地，爭生產(chǎn)隊分的口糧稱得公不公平……還不就是為了養(yǎng)活這一大家子人。你再看他喝著酒，看著兒子們在屋外扭打，那愜意享受的神態(tài)，明明應該是一個好父親啊。雖然他已過世幾十年了，但那個場景，我仍然記著。